两封情书

        黑格尔致南乃太·恩代儿
        黑格尔(G.W.F.Hegel,1770~1831)19世纪德国古典哲学家、客观唯心主义者、辩证法大师、渊博的学者。
        黑格尔的著作以抽象晦涩闻名于世,但从这封写给女友的信中又可以窥见他人生的另一面。
        亲爱的女友:
        对于这样一件精美的,您在上面多方构思,而且我有理由相信,在某些构思中还寄托了对我的怀念之情的礼品;对于您为我长期的辛劳,对于您对我长斯的怀念我几个月都没表示谢意,全然只字不提,这太可恶了,太不可原谅了。您再别宽容我了,您痛骂我一顿吧,请您亲口对我说这样怠慢无礼是多么不可饶恕吧。您对我无论加以怎样的处罚我都甘愿接受。不论您罚我听多少次弥撒,做多少次祈祷,都是我罪有应得。只是可不要认为我不珍视您的礼物,这是不公道的。在这上面您寄托了您的怀念,一个人所能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,莫过于在众人中识得了那些善良、纯洁的灵魂,莫过于把它们的形象保存于心里,并且生活在它们的信任之中;所以我对您的纪念品也将始终如一保存着,始终心怀对您的信任。然而,傻孩子,您是怎么搞的,把一只蝴蝶放在一件表示纪念的赠品之上呢?您不感到其中的矛盾吧?一只蝴蝶在花朵之间飞来飞去,然而并认识不出它们的灵魂,匆匆地偷一滴花蜜是它们的享受;它完全察觉不到那永不消逝的东西。对一个低等灵魂来说,忆念就是在大脑中僵死的印象,就是一块质料上的印记,这块质料和它所带的印记总是有区别的,永远不会和它变成同一个东西。
        我听说,您的巴贝特结婚了,我的妹妹也举行了婚礼,情况非常热烈,就像是我离家的晚上那样,拚命地跳。从此以后,我就老是在自己转圈子。您在麦明根不举行跳舞会吗?我是一个跳舞迷,在我们这个苦难的时代,这是最大的快乐了。
        候鸟们已经找到了它们度夏的地方,您也到达法兰肯了吧。今春我去过美因兹,在您在那里度过青年时代的河岸上,第一次饱享了莱茵河的静穆伟大的景色,并在牧羊人的小舍中惊异地瞻望着它那粗犷的力量。然而,在这样一条宁静的河流周围,一切被弄得多么荒芜残破啊!在河的两岸几乎没有一个村庄不是半埋在废墟之中,钟楼和教堂失去了尖顶,只有光秃秃的四壁立在那里。
        因为不知您现在什么地方,我托我妹妹把这封信转给您。
        祝您生活幸福,但愿您那精神上的宁静不受到人们的干扰。我还要请求您,切莫对我的不写信进行报复。请您永远保持着对我友好的忆念!
        您的真朋友
        黑格尔
        赵丹涯致三胜令
        60年代,一对大学生自北京来到大西北。他们一个在祁连山的这边,一个在祁连山的那边。高高的祁连山挡不住他们相互间那炽烈的情感,他们几乎每隔一天都要去20多里外的邮局寄出一封情书。如今,他们虽已年过半百,但床底那两大箱子情书一直是他们此生引为自豪的财富。
        阿令:
        “秋虫初咽,忆离日匆匆,光阴何急?奔波本是意中事,又哪堪,难见易别?今看残叶,两三风声,一片明月。仗平生壮怀烈烈,磨十年长剑,心豪人杰。万里征程,区区匹马笑越。昆仑纵有千丈雪,我亦誓把昆仑截。说予君听,赤胆似铁,激情如血。”阿令,今日是中秋,我正窝在小帐篷里,费尽心思填一阕《桂枝香》哩。陪伴我的小马灯知道,它是送给你的。但恐怕,当你读到它的时候,已是事过境迁、满目苍凉的冬天了,而我则要踏向更远更深的山野。
        然而我依旧感到心满意足。因为谁会想到,你和我,两个经历迥异、性格如此不同的大学生,在熙熙攘攘的万千人流之中,一见倾心,从此开始漫漫长途的共同跋涉?谁又会想到,我毕业分配到了青海祁连山地质队,而你放弃江南的旖旎跟随我到了萧瑟的河西走廓?我为此受庞若惊!于是我相信,生活是公正的,你失去意味着你会得到,遗落和补偿永远是生活天平上的两只砝码。
        是的,我失去了繁华的灯红酒绿,但我获得了无染的蓝天白云。在这片纯净的天空下,我从经纬仪的镜筒中看到了你,我的身影和你的笑颜,甚至有你的小虎牙。白天,我布测线站在高高的峰顶,峰下的群峦一层一层地向北方铺展,在山的外面是宽阔连绵的戈壁沙漠。呵,那就是河西走廓,你的走廓,也是我的走廓。我看到了你开垦的方方正正的农田,农田上闪闪的光带想必是你挖掘的水渠。我还看到了球场,我向你喊:切入,上篮,好球!
        呵,幻想,无奈却又甜蜜,我高兴,因为我拥有。
        我还拥有放在样品箱上的这一束野花。它是我在收工的路上采的。别弄错了,蓝的是马兰,黄的是雪莲,紫的是黑刺。它是献给你的。当我写完这封信之后,我会借着月光,把它扎在一块木板上,然后放进坡下的黑河里。河水很急很快,你明晨醒来便会在你们的水渠中看到它。这不用怀疑,平距50公里,落差2000米,比起北翻俄博,过大通,经西宁,绕兰州再到嘉峪关的邮递便捷快当多了。我想,要是我们一辈子都在这个地方生活,我一定会开辟一条仅属于我俩的邮路,或是湍急的溪水,或是悬崖上的野鸽子,或是草滩里的饿狼。只要我们恋情不移,我便会无所不能。我要用我的才智和勇气,让它们带走我的思念,去抚慰你的思念。你是我唯一的爱与焦虑、恨与宁静。
        我要对你说:我即使是吃野草,也要使你幸福。史诗之震撼人心处,在于它的艰难卓绝。我会与你用我们共同的生命写一部平民的史诗。
        问候你,热烈地!你懂。
        赵丹涯
        1969年中秋之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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